記憶的碎片
陳瑞臺
死者倘不埋在活人的心中,那就真真死掉了。
——魯迅
闊別母校已足足四十個年頭了。隨著時光流逝,往事如夢如煙,日漸淡漠。但有些記憶不僅沒有磨滅,反而日見凸顯清晰起來,不知是由于時代發(fā)生了變化呢,還是自己的思想較前成熟了,可能兩方面的因素都有吧。這些磨不掉的記憶,便成了學友相聚時談論的話題,其中談論最多的,當是那些令人難以忘懷的師長,尤其是趙敦年老師。他的學識,他的為人,他的不幸的生命結(jié)局,至今仍讓人欷歃不已。
1958年夏天,我隨父母支邊來到呼和浩特,就近考入一中,被編在初一年級80班。趙敦年老師也是這年秋天與我們這屆學生同時踏入一中校門的。他是安微六安人,畢業(yè)于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是一位高才生;在大學讀書時,正趕上反右斗爭,被劃為右派分子,運動結(jié)束后,發(fā)落到邊疆地區(qū)來教中學——這些都是后來逐漸知曉的。當時新的漢語拼音(拉丁字母拼音)剛開始推行,趙老師教初一年級79和80班的漢語拼音課,所以,一入學便認識了他。趙教師穿一身淺灰色制服,中等身材偏高,風度翩翩,面目白皙,下頷有一顆小黑痣,講話略帶南方口音,口齒清楚,嗓音洪亮,板書工整遒勁,寫一手漂亮的正楷。上課時,他帶領(lǐng)我們大聲讀什么“茶幾兒”“板凳兒”,練習兒化音。雖說簡單無比,可對于班上絕大多數(shù)一直操呼市舊城方言的孩子們來說,卻十分新鮮,因此,同學們都喜歡聽他講課,并調(diào)皮地模仿他說話。也許是他忘了作自我介紹,同學們不知他姓什么,便稱他為“漢語拼音老師”。他從不主動接近學生,下課鈴一響,便收拾課本,回辦公室去了。我們這些十多歲的孩子,那時還不懂得什么是“右派”,更不知道漢語拼音老師就是右派。我只記得讀小學六年級時,語文老師突然下令,要求每人用毛筆將課本上艾青的一首詩《春姑娘》全部涂黑,一個字也不準露出來,連目錄上的有關(guān)內(nèi)容也要涂掉。事隔多年之后才曉得,這是因為當時艾青已經(jīng)成了全國有名的大右派。
那時的一中校門前,小橋流水,楊柳依依,景色宜人:大門兩旁石獅矗立,顯得典雅莊重。校門北側(cè),一株飽經(jīng)滄桑的老樹斜逸而出,仿佛在向人們訴說著一中久遠的歷史。門內(nèi)小院里種滿花草:火石榴、無花果、玻璃翠……傳達室走廓掛面整容鏡,同學們經(jīng)過時總愛在鏡前擠來擠去,做出種種怪相,然后大家相視大笑,可真開心??上?959年一場洪水過后,木橋坍塌,校門和圍墻被沖毀大牛,哈哈鏡也不見了,只有一對石頭獅子保留下來。于是,只好將校門遷到北邊的河沿上。
升入初三后,趙老師又給我們兩個班上課,不過這次教的是語文。他講課細致認真,總是逐字逐句地講,一個難點也不放過,可謂一絲不茍。趙老師上課時,往往目光注視天花板或窗外,在講臺上踱來踱去;有時也捧著課本,從講臺上走下來,邊走邊講。他從來不刻意地維持課堂秩序,但課堂卻很安靜。他尊重每個學生,課堂提問時都要加個“請”字,如“請某某同學來回答這個問題”;不管你答得正確與否,他都要說“請坐下”。他善于啟發(fā)大家思考,如講《孔乙已》時,他曾問我們,為什么說“孔乙已是站著喝酒而穿長衫的唯一的人”?結(jié)果是連叫三人,最后輪到我,都沒答上來,至今還感到遺憾??墒牵菚r的我們,怎能想到穿長衫和穿短衫的區(qū)別呢!
初三時給我印象最深的是這樣一件事:當時的語文教科書為突出政治,選了一篇《為什么說資產(chǎn)階級右派是反動派》的文章。讓右派自己講自己如何反黨反社會主義,畢竟是一件令人尷尬的事。趙老師在講這篇課文時聲淚俱下,嗓音因激動而顫抖,他面對全班學生,沉痛地懺悔:“我對不起黨,對不起人民,我犯了嚴重的政治錯誤,辜負了黨對我的培養(yǎng)?!彪m說已是初三的學生,但我們?nèi)圆淮竺靼追从叶窢幘烤故窃趺椿厥拢焕斫庀褛w老師這樣的人為什么會是右派?他究竟是怎樣反社會主義的?只是隱隱約約地感到,他和其他年輕老師不大一樣,性情孤傲,落落寡合。每逢周末,其他老師大多在會議室里翩翩起舞,但從未見過趙老師的身影。除上課外,他和學生仍保持距離,很少私下接觸。
不久,事情發(fā)生了變化。大約是初三第二學期吧,春天到了,學校突然決定為我們更換語文老師,讓趙老師到一中后沙灘菜園勞動改造,可能是怕他用反動思想毒害青少年吧。同學們對新來的老師不甚滿意,給學校提意見,要求讓趙老師回來上課。學校為保證升學率,勉強答應晚自習時由趙老師來輔導、答疑。在得知趙老師要到菜園勞動改造時,同學們?yōu)槁员硇囊猓瑴愬X買了一些小禮物送給他。那時的禮物,大多是筆記本或小冊子之類。小冊子的內(nèi)容,往往是領(lǐng)導人的講話,如《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等等。我們還仿效成年人,認真地在扉頁上寫幾句鼓勵的話,如“希望趙老師努力改造思想,爭取早日回到人民隊伍中來。”不知趙老師看到這些公式化的語言作何感想。但他對勞動改造并無抱怨之色。我們班的教室靠近伙房,每到傍晚,就見他穿著那件打了補釘?shù)臏\灰色制服,挑著兩籮筐菜,由西小門回來。他神態(tài)自如,紅光滿面,將菜送到伙房,擦擦汗,就走了。晚自習時,他又到教室輔導學生。也許他真的相信,只要好好勞動,就可以用汗水洗刷往日的“罪惡”,就可以得到人民的原諒。他做事認真,不僅對教學,對勞動改造也是一樣。那時學生每學期都有一周勞動課。記得有一次我們班在菜園鋤草、澆糞,工間休息時,幾個同學到看園人的小屋去喝水,發(fā)現(xiàn)桌上有個日記本,是趙老師的。出于好奇,幾個人搶著看。當年我們還沒有后來紅衛(wèi)兵那樣敏感的政治嗅黨,對文字部分不甚感興趣,只記得有一頁的下方畫著一幅圖,畫的是用木棍栽成的籬笆,旁邊還有文字說明,大意是如何才能將籬笆栽得更牢固。他確實在虛心向老農(nóng)學習,他的真誠,也著實打動了我們。
1961年深秋,我國國民經(jīng)濟正處于極度困難時期,為貫徹中央調(diào)整國民經(jīng)濟的政策,舊城北門對面(現(xiàn)在的伊利廣場)開設了自由市場,允許農(nóng)民高價出賣一些自留地或家庭副業(yè)的農(nóng)副產(chǎn)品,作為計劃經(jīng)濟的補充。一個星期天的下午,我從家返校,經(jīng)過自由市場,忽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手里捏著幾顆土豆,正往嘴里塞,破舊的衣袖露出棉絮。那不是趙老師嘛!為避免讓他難為情,我沒有上前打招呼。他的狠狽樣兒令我心酸,使我想起他給我們講過的孔乙已……直到寫這篇回憶時才了解到,他從1958年來內(nèi)蒙古,一直到1962年摘掉右派帽子,每月生活費僅有27元。自由市場煮熟的土豆每斤5角,他的收入全部買成土豆,也只有54斤。他只身一人從江南來到塞北,冬天沒有御寒的棉衣,身上穿的一套藍色棉制服,據(jù)說還是幾個好心的老師湊錢為他添置的。
轉(zhuǎn)眼間到了高二。走上語文課講臺的不是別人又是趙敦年老師。他穿一件潔白的襯衣,神清氣爽,望著臺下那么多熟悉的面孔,激動地說:“你們是一級一級考上來的,而我是跳班上來的。非常感謝校領(lǐng)導對我的信任?!蔽覀冞@屆到高二時,已是1962年,聽說趙老師已摘掉右派帽子,可以說已經(jīng)“回到人民隊伍中來了”。校長王文鼎不拘一格.大膽任用人才,將趙老師從初中提拔到高二,教47和48班的語文課。正是在這一年當中,加深了我們對他的了解,打下了良好的語文基礎,至今受益匪淺。趙老師功底深厚,學識淵博,尤其擅長講文言文和魯迅的文章。記得在學《岳陽樓記》時,隨著文中描寫景象的變化和趙老師聲情并茂的講解,我們的心潮起伏跌宕,時悲時喜。當他講到“若夫淫雨霏霏,連月不開;陰風怒號,濁浪排空”時,我們仿佛看到那風雨交加、地動山搖、險象環(huán)生的場面,不禁悲從中來;當他講到“至若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時,我們又頓覺陰霾蕩盡,豁然開朗,心往神馳,無比歡欣與喜悅;當他講到“噫!微斯人,吾誰與歸”時,幾乎要讓人潸然淚下了,趙老師說話時,個別字眼兒略帶安徽味兒,比如“奶奶”,他念作lailai,哥哥”念作gu6guo,“鷓鴣”念作zhaigv。他講課時的神情加上那獨特的語音令人至今難忘。
大概是摘掉帽子的緣故,他的心情似乎輕松了許多,談起話來也不乏機智幽默。尤其是作文講評時,更是妙語連珠,諧趣橫生。如某同學寫下鄉(xiāng)勞動,幫老鄉(xiāng)起土豆,本意是說豐收了,土豆長得很大,“一顆顆土豆大得像小孩頭似的”。趙老師打趣說:“同學們試想一下,如果土豆個個長得像小孩子頭,那一筐筐有小孩頭該多可怕啊!”另一同學寫國慶節(jié)那天和兄嫂子侄兒一道游園,開頭還寫哥如何,嫂子如何,但下文中嫂子再沒出現(xiàn),直到回家。趙老師開玩笑似地說:“這嫂子到兒去了?莫非被人拐跑了不成?”通過這些生動具體的例子,我們記莊了比喻要恰當,寫文章要前后照應。他還告訴我們,寫對話要切合人物的性格和身份,就好比給孩兒起名字,農(nóng)村人喜歡叫“花”呀,“枝”呀,“蓮”呀,“拉弟”呀;城里人則愛叫“妮”呀,“娜”呀,“亞男”“勝男”什么的。我們交的作文,他每篇必改,評語簡練而含蓄。有個同學寫的作文大而無當,言之無物,趙老師只批了五個字:“河漢清且淺”,讓你自己去體會。但遇到原則性問題,他卻觀點明朗,從不含糊。高二那年秋天,我們班到位于桃花公社密密板的一中農(nóng)場勞動,任務是起胡蘿卜,趙老師也隨我們同去。休息時,大家邊啃胡蘿卜,邊聊天。一男同學問趙老師:“您對毛主席詩詞怎么看?是不是真的寫得那么好?”趙老師一邊用小刀削胡蘿卜,一邊肯定地說:“毛主席詩詞氣魄宏大,立意高遠,絕非一般文人士大夫所能比,這是不容置疑的。”他那鏗鏘有力的回答,至今留在同學們的記憶中。
為了擴大同學們的知識面,趙老師在當時形勢允許的情況下,盡可能為我們補充課外知識。他為我們刻印了朱自清的《背影》《荷塘月色》以及許地山的《落花生》等優(yōu)秀散文。有的同學在自習課時讀《世說新語》和《唐五代詞》,他告誡說,還是多讀蘇辛的詞。另外可以買一些《中華活頁文選》,或是借上幾屆學生用過的舊《文學》課本來讀,對提高古文閱讀能力有幫助。后來我們才理解他的苦心,因為我們太年輕,還缺乏判斷和鑒別的能力,他擔心我們會受魏晉文人那種玩世不恭、狂放不羈的怪僻性情以及五代詩詞哀婉柔靡風格的影響。
記得有一次在課堂上,趙老師曾為我們介紹一首王維的詩《辛夷塢》,并用他那端莊秀麗的楷體文字寫在黑板左側(cè):“木末芙蓉花,山中發(fā)紅萼。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蔽覀兺茰y,這首詩大概就是趙老師當時心境的寫照吧。雖說已摘掉帽子,可畢竟還是“摘帽右派”。他仿佛就是深山里自開自落無人賞識也無須他人賞識的辛夷花(指芙蓉),打算在這所邊疆中學孤寂平淡地度此一生??墒牵髞淼氖聭B(tài)變化,使他連這起碼的愿望也未能實現(xiàn)。
1964年,我考入大學,告別母校,有關(guān)趙老師的事只有道聽途說了。聽說在我們離校后他已娶妻生子。文革前夕批判電影《早春二月》,他上課時毅然在黑板上寫下幾個大字:“《早春二月》不是毒草”。不久,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便開始了。1968年,文革處于大批大揭大揪斗中,紅衛(wèi)兵揪斗他,他與紅衛(wèi)兵發(fā)生沖突,被當時的“群?!弊チ似饋恚瑥拇松硐萼蜞?。在監(jiān)獄里他精神失控,說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不甚了了。
1970年4月5日,是我永生難忘的日子。這天正逢清明節(jié),天氣陰沉晦暗,冷風習習。我一早起床,收拾行裝,準備乘專列到軍隊農(nóng)場勞動鍛煉。當時內(nèi)蒙古已全面軍管,為穩(wěn)定局勢,早在春節(jié)前已將自治區(qū)級機關(guān)的干部集中到張家口、唐山參加學習班;隨后,又決定把呼市地區(qū)所有在校大學生送到解放軍農(nóng)場勞動,名之曰“鍛煉”,或曰“接受再教育”。內(nèi)大學生去的是河北邯鄲一帶的1584部隊農(nóng)場,出發(fā)的日子被指定在清明節(jié)這天。大約9點多的時候,校園的高音喇叭突然傳出召開公審大會的聲音,因為有風,又隔著窗戶,聲音時斷時續(xù),模糊不清。我隱隱約約地聽出會后將有九名反革命罪犯被槍決,其中就有趙敦年這一名字。我的心頓時一沉,本來就沉重的心情更像灌了鉛似的。我很想到現(xiàn)場看看,無奈的是,身邊的解放軍又在催促整隊出發(fā)。臨行時,老師守侯在路邊為我們送行,他們也預料到,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回來。我的班主任,一位中年女教師,含著眼淚往我的上衣口袋里塞雞蛋;另一位男老師則面帶苦笑默默地將三包香煙扔給卡車上的男同學。當我們路經(jīng)新華廣場時,只見人山人海,正在召開公審大會。因為離得太遠,我無法看清審判現(xiàn)場。后來聽一中老同學說,有人曾目睹趙老師滿臉紅漲被押在刑車上游街的慘狀。我想象他游街時的樣子,是不是活像阿Q?當年在課堂上,他給我們講《阿Q正傳》,講阿Q愚昧,死到臨頭還擔心圈兒畫的不圓,說什么“過了二十年又是一個……”,而今自己卻被押上刑車,周圍依然是“許多張著嘴的看客”。我無法知道,彼時彼刻的他想些什么,又想說些什么?但我猜想他一定會認為這世上的人瘋了。他死后,家里沒有人來,連尸骨也無人收殮。據(jù)說早在他被“群?!弊プ吆?,妻子無法生活,攜子女投親靠友去了。對他的白發(fā)雙親來說,則更是“此時有子不如無”啊!
文化大革命結(jié)束后的1979年,趙老師的冤案終于徹底平反,包括1957年的被錯劃成右派分子。呼一中還為死者舉行了小范圍的追悼會。他的一切厄運都是從反右斗爭開始的,正如反右斗爭時任中共中央統(tǒng)戰(zhàn)部副部長的李維漢在晚年所寫的《回憶與研究》中所說:“這場反右斗爭的后果很嚴重,把一大批知識分子、愛國人士和黨的干部錯劃為右派分子,使他們和家屬長期遭受委屈和打擊,不能為國家的社會主義建設事業(yè)發(fā)揮他們的聰明才智。這是他們的不幸,也是國家、民族的不幸?!睆娜珖鴣碇v,趙老師不過是55萬右派中的一個,而且是極微不足道的一個,就像契訶夫筆下的小人物;即使在被定為右派分子時,他也無甚驚世之言,如李慎之的“大民主”,儲安平的“黨天下”,章伯鈞的“政治設計院”等等。但對他的家人,對他的父母妻兒來說,他是他們的唯一和全部。契訶夫有篇小說《打賭》,說的是一個銀行家和一個年輕律師爭論,死刑和無期徒刑相比哪一種更合乎道德?死刑是一下子把人殺死;無期徒刑是終身監(jiān)禁,等于慢慢的將人致死。我想,如果現(xiàn)在有人問我,我會肯定地回答:無期比死刑更人道一些。人死不能復生,如果趙老師當年被判無期徒刑,一旦冤案昭雪,他照樣可重返社會,享受人生。而且,無期徒刑不僅能給犯人再生的機會,同時也為執(zhí)行者留下挽回過失的可能。如今,在欷獻感嘆聲中,在零碎的回憶之后,我們只能遙思空嘆了!
2004年4月5日作者簡介
陳瑞臺,內(nèi)蒙古大學經(jīng)濟管理學院副教授,已退休。1946年出生于河北藁城一革命家庭,父親自年輕時投身抗日,家庭是冀中平原的抗日堡壘戶。1958年隨支邊的父親來呼,就讀于呼和浩特一中。1964后以異的高考成績被內(nèi)蒙古大學歷史系錄取。畢業(yè)后曾在解放軍農(nóng)場、工廠勞動鍛煉及工作,1979年調(diào)入內(nèi)蒙古大學經(jīng)濟系任教,主要從事中國經(jīng)濟史和思想史方面的教學與研究,發(fā)表《(莊子)自然環(huán)境保護思想發(fā)微》等論文20余篇,并參與《政治經(jīng)濟大詞典》(經(jīng)濟科學出版社1998)詞條的撰寫。此外,還發(fā)表有《諧聲取譬 戛戛獨造——{圍城)人名趣談》等關(guān)于錢(錢鐘書)學的論文。作者有感于趙敦年老師的遭遇,值母校百年校慶之際特撰寫此文以示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