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夢有信
在一中學生會的日子
蘭寧遠
2003年鮮花盛開的季節(jié),由我改編的話劇《莫道桑榆晚》正式由中國國家話劇院在首都公演了。當我滿載著師友親朋的祝賀走出劇場時,迎面趕上了今年的第一場沙塵暴??赡苋嗽谛那橛淇鞎r,看什么都舒服,所以,肆虐的狂風黃沙并沒有帶給我太多的抱怨,而是讓我的心溯源而上,回到了這風沙的發(fā)源地——我的家鄉(xiāng)內蒙古,想起了我在母校呼市一中的一千多個日日夜夜。
記得在1991年初秋,我去呼市一中報到時,看著門口那兩尊飽經風霜卻依然雄然矗立的石頭獅子,想著家中包括我的父母在內已有好幾位親人從這里走向了各自人生的輝煌,我感到壓力重重,生怕因自己的些許懈怠而玷污了三代家人的共同母校的名聲。三年后,從這座古老的學府畢業(yè)時,我特意在校門口拍了一張照片,在定格了我與一中的同時,也定格了我心中永遠的母校!
在一中百年華誕即將到來的日子里,我欣慰地回憶起了曾經的一幕又一幕!和每一位校友都一樣,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緊張的學習、歡樂的氛圍和真摯的同窗之誼。但要說與眾不同的,也是讓我珍藏一生的還得說是我在一中學生會工作的那段經歷!
一
有人說,擔任學生干部可以鍛煉自己的能力,但在我看來,這倒在其次,當學生干部的經歷更為重要的是讓我學會了什么叫自信。小時候,我曾經是個靦腆內向的孩子,在別人面前很少說話,即使在課堂上回答老師的提問,都會雙腿打顫、大汗淋漓。但說來也怪,就是這樣的一個我,在到一中的第二天,竟被當時的班主任張官兵老師任命為班里的團支部書記。盡管依然膽怯,但在這個新的集體,沒有幾個人了解我的過去,從小就有些表演天賦的我,每到班會時,就努力裝出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雖然有些做作,不過同學們誰都沒有注意,我不禁暗自高興,也漸漸真的變得自信起來,開始樂此不疲地為班里的工作“殫精竭慮”了!
第一次參加學生會的會議,是在1991年的深秋,學校召開了第37屆學生代表大會。從小便一切行動聽指揮的我,原以為這不過是政教處的老師在全校學生干部面前宣布一下學校的決定罷了。但當我走進東樓三層的會議室,才發(fā)現我想錯了。會場處處體現著一種嚴肅和正規(guī),主席臺上坐滿了學校的領導。會上,還很正規(guī)地審議了上屆學生會主席做的工作報告。我已經忘記是如何成為學生會委員的候選人的,但至今仍清晰地記得,我當時還發(fā)表了一段“競選詞”,是這樣說的:“如果把學生會比作紐帶和橋梁的話,我愿把友誼的紐帶系得更緊,把理解的橋梁架得更牢!”這句話現在聽起來似乎有些空洞無物、俗不可耐,但在當時卻也贏得了大家的一陣熱烈掌聲,我正式成為了一中學生會的一員。在政教處主任翟霞老師的主持下,我在隨后的學生會全體會議上被任命為第37屆學生會的學習部副部長、記者團副團長。
在學生會,我參與組織的第一次活動是學校的第二屆“青春杯”智力競賽。平時大家的學習都很累,為了讓同學們不要再因此而費神,我們在籌備時,就定了一個方向,題目完全脫離課本,也不定什么復習大綱,而是在大家日常積累的知識方面進行比拼。為此,我們學習部的幾位同學,幾乎翻遍了《十萬個為什么》《蒲公英智力競賽》等所有可以找到的資料,精選了幾百道難度適中、趣味性強的題目做成了小卡片。有了這些,大家心里稍稍踏實了一些。
但究竟以什么形式搞,我還真犯了愁。那時的我們畢竟還是些十六七歲的孩子,沒有那么多的經驗。可模仿是孩子的天性,所以,我們就像電視上的智力競賽那樣,盡可能的做到完美。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就得向學校領導申請經費、借會議室;還得邀請外校學生會和新聞界的朋友參加,任務自然落到了我這個副部長的身上。時間一天天地過去,我從沒有和比班主任大的“官兒”說過話,有些不知所措,可又心急如焚。時間一天天過去,不能再等了,我只好硬著頭皮來到校長辦公室,咬著牙走進報社的大門……事情一件件地搞定了,我們大家都放下心來。我也驚奇地發(fā)現,與人打交道其實并不難,校長也沒有原來想象得那么嚴肅可怕!
競賽一切都按電視上的樣子進行,不僅借來了搶答器,而且還把團委辦公室的三個形狀各異的金色的舊瓶子拿來,系上紅色的絲帶,就成了“青春杯”!一切準備停當,我們的智力競賽在一個陽光燦爛的下午開始了。來自學校各個班的同學都在極力維護著自己班級的榮譽,使出了渾身解數,從初賽到復賽再到決賽,整個比賽過程熱火朝天、高潮迭起,相當成功!決賽那天,曾在延安“抗大”學習的老市長郭倩琮先生也親自到會,并被同學們的熱情和朝氣所感染,深情地講述了他在少年時期的鮮為人知的動人往事……
二
1992年,我已經在一中生活了一年,成為一名“老一中”了。那年的初秋,學校安排同學們去位于呼市東郊的討號板村參加學農勞動。我則帶著學生會記者團的幾名小記者到這個村子周邊進行采訪學習。那幾天正是中共“十四大”召開的日子。那時的我們已經開始關心國家大事了,小記者王煊特意拿了一個小收音機,我們邊走邊聽邊看。一番采訪過后,我們發(fā)現,在那個小小的村子里,有許多客觀事實和我們平時在報紙和電視上說的竟截然不同。我們帶著滿腹的疑惑用略顯稚嫩的文字記錄下了所見所聞,這些采訪報告雖然沒有地方發(fā)表,但卻讓我們的思路變的開闊了,也極大地激發(fā)了大家渴望走出校園,接觸社會的熱情和愿望。
于是,在那年的寒假,我給記者團的同學辦了“記者證”,帶著大家走遍了青城的大街小巷。除了感受城市的節(jié)奏和變化之外,我們也把目光投向了城市的發(fā)展和振興上。當時,呼和浩特市正在實施“科教興市”戰(zhàn)略和“文體搭臺,經貿唱戲”的決策。為了及時了解掌握這一總體規(guī)劃的情況,我們的小記者分頭到呼市科委、教育局、文化局、內蒙古民族商場、伊利公司等單位進行了采訪學習。在那個假期即將結束的時候,我們走進了當時分管這項工作的卻金扎布副市長的辦公室,受到了卻副市長的熱情接待并接受了我們近兩個小時的采訪。就是這樣;我們的記者團在走出校園的同時也逐漸走向了成熟。但遺憾的是,同學們用辛勤和汗水寫就的那些作品卻因無地發(fā)表而不能讓更多的同學了解我們的成果,大家都覺得有些可惜。于是,我們想到了辦一份自采自編的校園小報。這一想法得到政教處湯俊文主任的支持后,已是學生會副主席的我和學習部的同學說干就干,迅速組建了編輯部,由我擔任主編。謝茂才校長親筆題寫了報頭“一中周報”。有了自己的陣地,小記者們如魚得水,我們撰寫的一篇篇新聞、通訊和文學作品通過這張每周一期的油印小報走進了班級、走近了同學,贏得了全校同學的喜愛。
報紙創(chuàng)刊的那天,我就告訴全體編輯,《一中周報》這個名字注定了我們的報紙不是像其他學校文學社辦的那種附庸風雅的小冊子,而是同學校的大事和同學們的命運息息相關的一份綜合性的???。因此,按照校園新聞、政教之聲和校園文化、文學副刊,我們把小報分成了幾個部分,辦成了一個校園的信息港,把為同學辦實事當作了義不容辭的責任。
我們人校的那年,正趕上一中新教學樓竣工,我們是第一屆人住的學生,大家欣慰極了。我還代表全校學生在竣工典禮上發(fā)了言。但是,一年過去了,大家期盼的新實驗樓卻仍然遲遲沒有開放,理化生實驗只能在擁擠不堪的舊實驗室湊合著上,許多現代化的教學方式無法正常使用,為此同學們議論紛紛,都在抱怨學校。其實,大家并不知道,這件事情的責任并不在學校,而是施工單位的原因。為了讓同學們了解真實的情況,我們編輯部的同學特意針對同學們的反映,組織采寫了一組系列專題報道,其中有兩篇的題目是:《實驗樓建好緣何鐵將軍把門?李峻山副校長接受記者采訪》、《實驗樓為何不能使用,市計委主任、教育局長各有說法》,文章刊登后,引起了全校師生的廣泛關注,同學們也理解了學校的苦衷。當時,我們把那幾期報紙寄送給了市領導和新聞單位,引起了高度重視。經過學校領導的努力,有關部門很快就在一中召開了現場會,銹跡斑斑的鐵鎖終于打開了!
在一中九十年校慶的日子里,《一中周報》也迎來了它的一周歲生日。當時的市長白音等領導還親自給這份油印小報題詞表示祝賀!學校領導也決定在校慶那天,出版一期鉛印的《一中周報》“校慶???,刊登有關校慶的情況、紀念創(chuàng)刊一周年。聽到這一消息,我欣喜若狂,當即和湯俊文、許釗老師和孫曉冬等幾位編輯加班加點,從組稿、排版到印刷,整整忙乎了半個多月。記得報紙印完的那天,是我和幾個同學在一個華燈初上的傍晚,騎自行車從印刷廠馱回來的。校慶那天,我和編輯部的幾位同學專門站在校門口,親手把一張張還散發(fā)著油墨清香的報紙發(fā)給了校友們。當我的爸爸帶著寫有“校友”字樣的胸卡走進校門時,我向他微微一笑,爸爸接過我以校友的身份遞給他的報紙時,他皺著眉頭看了一下,隨后,露出了同我一樣欣慰的笑容,讓我至今難忘!
那天,我剛滿18歲。
三
九十年校慶的篝火晚會上,我?guī)缀跏呛鴾I為全校同學唱了一首歌《把根留住》。那個晚上,我第一次失眠了,我想了好多好多。以前的我,只是覺得自己是一名一中的學生,是一中歷史長河中的一個過客而已。而那天,看到許多白發(fā)蒼蒼的老校友紛至沓來、看到爸爸那種堅定而自豪的目光、看著同學們一張張質樸的臉龐……我忽然間發(fā)現,我的生命已經與這所學校再也不能分開,我成了一個“一中人”了!
我慶幸我是一中的學生。是一中讓我擁有了自信,是一中給了我知識和力量,是一中讓我走向了一個更加輝煌的起點……總之,一中給我的東西真是太多了!我為自己在一中的最后一年能成為一個真正的“一中人”感到自豪和欣慰!那次校慶后不久,學校召開了第39屆學生代表大會。我高興地發(fā)現,由當初那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到從容地籌備主持這樣一個大型的會議,我已經變得成熟而自信了!在這次會議上,我當選為一中第39屆學生會主席。不久后,又在呼和浩特市的學聯全委會上,被任命為呼市學聯副主席,這是我在中學期間擔任的最后一個職務,也是我迄今為止,任職“級別”最高的一個。
由于面臨畢業(yè),1994年春節(jié)過后,我便不再主持學生會的日常工作了。在那之前,我在一中組織了最后一次活動,那是紀念毛澤東同志誕辰100周年的晚會。由于毛主席的生日是12月26日,所以,紀念晚會和新年晚會同時在呼市少年宮文體館舉辦。學校決定,這次晚會,只有高一和高二兩個年級的同學參加,高三的學生在學校繼續(xù)上課。但我覺得新年是屬于每一個人的,高三的同學一樣也希望表達對領袖的緬懷之情。我覺得不能因為是畢業(yè)班就剝奪了大家的權利,再說,全校的活動也如果少了一個年級必然會顯得殘缺。所以,作為學生會主席,我感到該站出來為同學“請愿”了。我找到了校長和教務處主任,經過我的反復解釋和勸說,學校終于破例同意讓高三的同學也一起參加這次聯歡。我高興地跑回教室,把喜訊第一個告訴我自己班里的同學。
為了向全校同學展示我們這一屆學生會的風采,我特別邀請了在舞蹈方面頗有造詣的陳熙庭老師為我們輔導了一個有十幾個人參加的大型舞蹈《東方紅》。我和另外的十幾位委員,排演了一個短劇《九?一三前夜》,我扮演了周總理的形象,邀請了當時在呼市很有名的、號稱“塞外毛澤東”的伊海云先生客串了毛主席的形象。正式演出那天,輪到我們上臺時已經接近尾聲了,觀眾多少都有些疲憊,應當說這是一個最不利的時間。但我們絲毫沒有受任何影響,我自信地走上舞臺,用濃厚的淮安鄉(xiāng)音模仿周恩來的聲音說道:“我是周恩來,我代表黨中央和毛主席來看望同志們……”話還沒說完,場下頓時掌聲一片,晚會的氣氛再度達到高潮,整個劇組的情緒也上來了,淋漓盡致地再現當年的那一幕,節(jié)目大獲成功,所有演員在謝幕時都哭了……大家也抱以了那天最熱烈的掌聲。還有什么比自己的工作得到同學的理解和認可更讓我們感到欣慰呢?那天晚上,我用演出節(jié)余的一點點微薄的經費請大家到公園滑冰,還請大家吃了一頓面條,我對大家說,“雖然我們平時的工作遭到了大家的誤解和不滿,但今天我們最輝煌!”
由于我們的晚會空前的成功,所以,呼和浩特市學聯紀念毛澤東同志誕辰100周年的活動也交由一中學生會來承辦。但呼市的學校比較分散,學生大都又面臨期末考試,聚在一起搞大型晚會顯然不大現實。究竟怎么辦,我們和團市委的劉菊如老師你一言我一語,整整商量了一個下午,直到天快黑時,才終于想出了一個既簡樸,又符合中學生特點的創(chuàng)意來。
1993年12月26日,呼和浩特下了那年的第一場雪,我和同學們冒著風雪推著一輛三輪車在馬路上艱難地走著,生怕摔壞了車上的大蛋糕,這是我們活動的主要道具。那天呼市展覽館中央大廳布置得異常漂亮,橫幅上寫著“紀念毛澤東同志誕辰100周年集體生日會”。下午五點,來自呼市各個中學和中專的一百多位與毛主席同一天生日的中學生都來了,連同工作人員,一中共有30多位同學參加了那次活動。晚會開始時,會場關掉了所有的燈,大家手里都拿著一支紅色的小蠟燭,以“我和偉人一起過生日”為題,在淡淡的輕音樂聲中,每人都說了一句各自的心里話!接下來,大家把那塊直徑兩米的大蛋糕瓜分了個精光。平時難得放縱的同學們也忘記了學校、年齡的限制,拋開了考試、學習的壓力和家長老師的管束,又是唱又是跳地度過了一個其樂融融的難忘的生日。就連一向嚴肅的團市委書記劉菊如老師也主動加入到我們的行列中,為大家唱了兩支她少年時代經常唱起的歌。雖然我記不清她唱的是什么了,但我卻清楚地記得她對我說:“謝謝一中的同學們幫我們辦了這次非常成功的活動!”那天晚上,伴隨著《太陽最紅,毛主席最親》的旋律,當燈光再度亮起時,同學們互換禮物,互留地址,互道珍重,依依不舍地與大家相約明年!
這樣的故事還有很多很多,我們學生會的同學每個人都能講出好幾個,但由于篇幅的原因,我不可能一一道來,但那些略顯稚嫩的往事卻永遠地留在了心中!轉眼離開一中已經快十年了。如今在北京生活的我,因為工作的原因不能有更多的時間回到母校懷舊,更沒有許多機會和那些昔日的同學朝夕相處、相濡以沫,但我還常常充滿感激地回憶起曾在呼市一中那段有歡樂亦有辛酸的歲月。不管怎樣,那段路畢竟是我在一位位恩師的教誨中健健康康、踏踏實實地走過來的,并將轉化為一種永久的動力讓我朝著自己心中的神往和目標矢志不渝地走下去!
作者簡介
蘭寧遠,1975年出生。1991—1994年在呼市一中學習,在校期間,曾擔任呼市學聯副主席、一中團委委員、學生會主席、《一中周報》主編等職。1998年畢業(yè)于北京師范大學中文系。1990年開始發(fā)表作品。相繼在《人民日報》、《中國青年報》、《中國青年》雜志、《解放軍報》、《傳記文學》等報刊發(fā)表散文、評論、名人專訪等近百萬字。主要作品有:話劇劇本《莫道桑榆晚》(與日本劇作家合作,中國國家話劇院演出)、影視評論集《花兒為什么這樣紅》(濟南出版社出版)等。其作品還被收入《我從草原來》、《大學往事》、《中國青年佳作選》等散文隨筆集。現為解放軍總裝備部文藝創(chuàng)作室創(chuàng)作員,《神劍》雜志社編輯、記者。